受恒大地产财务造假事件影响，国际知名四大会计师事务所普华永道正在经历信任危机。

近日，证监会对恒大地产债券欺诈发行及信息披露违法案作出处罚决定，并表示“正在推进对相关中介机构的调查”。

作为恒大地产的审计机构，普华永道被推向风口浪尖，中国石油（601857.SH）、中国人保（601319.SH）、中国中铁（601390.SH）等多家上市公司也相继宣布取消与普华永道的合作。

今年年初以来，压实资本市场“看门人”职责成监管重中之重。据《中国经营报》记者不完全统计，截至5月31日，超8家会计师事务所因审计的上市公司出现财务造假，收到证监会及各地证监局开出的行政处罚决定书。

南开大学金融发展研究院院长田利辉在接受本报记者采访时分析，恒大地产造假和解约事件对普华永道影响严重，可能会导致业务流失、声誉受损和法律问题。20余家上市公司的改聘不仅意味着直接的财务损失，还可能引发连锁反应，导致更多潜在客户流失。声誉是会计事务所核心价值之一。恒大地产财务造假事件直接损害了其专业性和公信力，导致其声誉严重受损。此外，普华永道可能还将面临来自投资者和监管机构的法律诉讼和处罚，进一步加剧其经营压力。

受访人士预计，新“国九条”之后，审计行业将会面临更加严格的监管和更高的合规要求，审计机构需要加强自身建设，提高专业能力和职业操守，以适应行业的发展和变化。会计事务所在接客户时需要考量客户的财务健康状况和诚信度，更需要注重自身的专业性和独立性，优化内部流程和严格质量控制，以提高审计质量，赢得市场信任。

被多家上市公司“退单”

经调查，证监会认定，2019年至2020年期间，恒大地产通过提前确认收入进行财务造假，虚增收入5641.46亿元，虚增利润920.11亿元。

普华永道作为恒大地产债券项目的审计机构，其对恒大地产2019年、2020年年报都出具了标准无保留意见的审计报告。

由此，证监会推进对相关中介机构的调查，普华永道作为审计机构难辞其咎。

屋漏偏逢连夜雨。今年年初以来，出于多重原因，普华永道被20余家A股或港股上市公司改聘。截至6月5日，中国石油、中国人保、中国中铁、招商港口（001872.SZ）、招商蛇口（001979.SZ）等大型央国企相继发布公告，将其年报审计机构由普华永道更换为其他会计机构，合计金额超2亿元。

从上述上市公司披露的信息来看，变更原因较多，普华永道的连续委聘年期已经达到国家规定服务年限。不过，也有一部分上市公司对变更原因没有具体说明，还有部分上市公司变更理由为“拟续聘会计师事务所近期相关事项尚待公司进一步核实”，业内猜测这或与恒大地产债券欺诈发行及信息披露违法案相关。

今年3月19日，招商蛇口曾发布关于拟变更会计师事务所的公告，称鉴于德勤华永审计团队已经连续多年为公司提供审计服务，公司拟聘请普华永道担任公司2024年度会计师事务所。而6月5日最新的公告显示，招商蛇口改聘毕马威华振会计师事务所为公司2024年度会计师事务所。

Wind数据显示，2023年，普华永道审计的A股上市公司百余家，涉及金融业、交通运输、软件和信息技术服务业等多个行业，所获审计费超8亿元，其中，最高审计薪酬来自中国银行（601988.SH），其审计费用高达1.93亿元，13家客户审计费用亦达千万级别。

“大单”丢失重创普华永道审计业务，5月30日晚间，中国石油公告表示，取消续聘普华永道为2024年度审计机构。此前，双方约定，续聘费用预计为4850万元。

记者注意到，在取消聘用之前，中国石油、中国人保已经连续三年聘用普华永道为审计机构，3年分别合计支付审计费用1.4亿元、9252万元。Wind数据显示，丢掉中国石油、中国人保两家大客户后，按照2023年数据审计费用标准，普华永道超4000万元审计费用客户仅剩中国银行、中国人寿和中国电信。

身处舆论与解约旋涡

根据上市公司发布的公告，不难看出，普华永道丢失的大单被安永、毕马威、德勤为代表的三大会计事务所“鲸吞”。

值得一提的是，安永拿下了中国信达（01359.HK）、中国人保、招商银行（600036.SH、03968.HK）、迈瑞医疗（300760）等6家大单，审计费用合计约1.5亿元。

记者注意到，“大单客户”变更审计机构之后，其2024年审计费用普遍下降。比如，招商银行改聘安永，审计费用由3722万元降至2980万元；中国人保改聘安永后，审计费用由2023年的1597万元降至2024年的1350万元；中国中铁改聘德勤为审计机构，审计费用由3310万元减少至2500万元。

对此，田利辉认为，审计费用普遍下降是监管政策影响下客户议价能力的提升和市场供求关系的改善。包括新“国九条”在内的监管政策鼓励上市公司在提高审计质量的前提下降低审计费用，以减轻企业负担。这样，上市公司在选择审计机构时更加注重性价比，而非排名和关系，进而拥有更强的议价能力。随着更多会计事务所的进入和竞争的加剧，审计服务市场可能出现供大于求的情况，导致审计费用下降。

康德智库专家、北京市京师（上海）律师事务所倪一心律师在接受记者采访时分析，首先，这可能是因为新聘任的审计事务所在报价时更加具有竞争力，用较低的价格吸引客户。其次，这也反映出上市公司在选择审计机构时，更加注重成本效益的考量，以及审计费用的合理性。这种现象可能会对审计行业的竞争格局和定价机制产生一定的影响。

头部会计事务所频频“丢单”，对行业竞争格局有哪些影响？田利辉分析，其他会计事务所可能会利用普华永道眼下的囧境，积极争取其流失的客户，从而加剧行业内的竞争。监管机构也会加大对会计事务所的监管力度，增大会计审计行业的合规成本。

3月17日，财政部发布的一则惩处公告可供参考。公告显示，对中国华融（2799.HK）会计信息质量及其审计机构德勤华永会计师事务所（以下简称“德勤”）作出行政处罚：中国华融及7家附属公司分别被给予10万元的罚款处罚，德勤总所被予以警告，德勤北京分所被罚没2.12亿元，暂停经营业务3个月。

记者逐一查询中国恒大（3333.HK）年报统计，普华永道为其提供审计服务的14年间，收取的审计费约2.7亿元。

对此，倪一心告诉记者，根据目前的信息和《注册会计师法》的相关规定，普华永道作为中国恒大的审计机构，如果被发现存在违法违规行为，可能会面临以下处罚，警告：由省级以上人民政府财政部门给予警告。没收违法所得：对于普华永道从中国恒大收取的约2.7亿审计费，可能会被全部或部分没收。罚款：根据相关法规，他预计普华永道面临的罚款金额可能在2.7亿至13.5亿元之间。

《注册会计师法》第三十九条显示：会计师事务所违反本法第二十条、第二十一条规定的，由省级以上人民政府财政部门给予警告，没收违法所得，可以并处违法所得一倍以上五倍以下的罚款；情节严重的，并可以由省级以上人民政府财政部门暂停其经营业务或者予以撤销。

关于普华永道是否会面临被恒大清算人起诉，以及是否要参与赔偿投资者损失的问题，倪一心表示，目前还无法给出确切的答案。他分析这取决于以下几个因素：首先，恒大清算人是否决定起诉普华永道。其次，普华永道是否存在违法违规行为。如果普华永道在审计过程中存在违法违规行为，那么它可能面临被起诉的风险。最后，投资者损失是否与普华永道的审计行为直接相关。如果投资者的损失与普华永道的审计行为直接相关，那么普华永道可能要承担相应的赔偿责任。“这些都有待相关部门调查后，再通过法律程序进行确认和裁决。”倪一心强调。

值得一提的是，今年4月，一封名为“是谁把普华永道带入恒大这个火坑的？”的举报信流传开来，信中指控：普华永道未能建立及维持有效的质量监控制度，以确保审计素质以及遵守专业准则和适用的法律及法规要求；向恒大提供审计及其他专业服务时，未能遵守有关客户承接及维持客户关系的专业准则；未能分配适当人员负责会计师事务所质量管理系统的关键职位，有可能损害事务所的监控职能；未能对恒大的审计执行适当的审计程序。

4月16日，普华永道官方公众号回应称，该匿名信含有有关普华永道及部分合伙人的不实信息，相关言论与事实明显相悖，严重侵害了普华永道的商业声誉和合法权利，造成了恶劣影响。

随即，4月19日，香港财务汇报局发布公告，表示关注到举报信指控事项，将对普华永道“展开调查”，若发现任何失当行为或违反《会计及财务汇报局条例》的情况，将采取“严厉的执法行动”。

目前恒大地产财务造假影响还在蔓延，普华永道身处舆论旋涡，市场也在讨论普华永道会成为第二个安达信吗？

2002年，美国“安然造假事件”导致全球五大会计师事务所安达信被美国证监会罚700万美元并禁止5年内从事业务，最终因信誉受损而破产。从此“五大”变“四大”。

在田利辉看来，普华永道目前虽遭遇困境，但其品牌实力和市场地位仍较强，是否会成为第二个安达信还需观察其后续应对措施和监管环境。

在倪一心看来，作为国际头部会计事务所，普华永道遭遇此次事件后，行业竞争格局也可能会发生一定的变化。其他会计事务所在接客户时，可能会更加关注客户的财务状况和诚信度，以及审计机构的专业能力和职业操守，以避免类似的风险。至于普华永道是否会成为第二个安达信，这取决于普华永道是否能够采取有效措施恢复市场信心，并加强自身的风险管理和合规控制。

《中国经营报》记者就配合监管调查进展、上市公司解约情况、公司经营战略调整等问题联系普华永道在华分支机构——普华永道中天会计师事务所，截至发稿，没有收到回应。 

来源：中国经营网，作者： 郭婧婷。